影子画家知多少：两宋画史上的“有画无名”与“有名无画”现象
宣和画院
前面我们讨论了两宋画史上的佚名作品传世收藏情况以及两宋佚名作品出现的历史原因和后人考察鉴定情况。今天我们分两部分探讨一下两宋时期的“影子画家”现象。
在两宋画史中，除大师级人物外，还晃动着许多“只见其画、不知其人”的影子人物。他们或史籍无传，或仅因一幅传世款识而被记住，生平、里籍、交游几乎空白，却留下极具研究价值的画作。
另外还有一批“只有人名，却找不到一张可靠传世作品”的影子画家。他们或仅见于《宣和画谱》《图绘宝鉴》等官私目录，或被同时代人笔记偶尔点名，但身后既无真迹可凭，又无生平可考，遂成“空壳名字”。
“影子画家”并非古代封号，而是现代学者用来概括“人—画—史”三重信息皆残缺、仅存一条模糊影迹的画手。
对他们而言，名字是实的，人是虚的；偶尔留下的作品像一条拉长的影子，让后人得以窥见两宋画坛背后更为庞大的“暗流”。
以下按“北宋—南宋—金（附）”略作梳理，并注明可考的传世代表作，便于按图索骥。
第一部分：只见其画，不知其人
一、北宋“无传”画家（生卒、籍贯皆失载）
1. 武宗元
代表作：《朝元仙仗图》（白描道教仪仗，美国王季迁旧藏）
《朝元仙仗图》据说原为北宋宗教画家武宗元（？—1050）给宋都东京（今河南开封）玉清昭应宫所作壁画，是一幅道教壁画稿本，以卷轴画形式流传至今。原本已流落国外，国内存有一幅临本《八十七神仙图》
画史无传，仅靠卷后题跋与风格比对被定为北宋人 。
2. 王希孟
代表作：《千里江山图》（青绿长卷，故宫博物院藏）
徽宗画院学徒，18岁成画后“未几而卒”，正史不载，生平仅见卷后蔡京跋 。
乔仲常《后赤壁赋图》 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
3. 乔仲常
代表作：《后赤壁赋图》（白描山水人物，纳尔逊美术馆藏）
仅因一卷存世而被推为李公麟传派，宋人笔记无只字提及 。
金 张珪 《神龟图》卷 绢本 设色 纵26.5cm 横53.3cm
4. 张珪
代表作：《神龟图》（绢本设色，故宫博物院藏）
史志俱无其名，仅卷上“张珪”二字款识可凭 。
金 宫素然《明妃出塞图》 纵30.2厘米、横160.2厘米 （日）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5. 宫素然
代表作：金人《明妃出塞图》（白描人物，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卷后款“镇阳宫素然”，里籍、生卒皆不可考 。
宋·王李本（传） 雪中花鸟图轴 绢本设色 24.2×24.3cm
二、南宋“款识仅存”画家
1. 王李本
代表作：《雪中花鸟图》（绢本设色，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画幅左下角“王李本”三字为唯一线索，中日文献均未见传记 。
宋代，徐禹功《雪中梅竹图》29.4X926 辽宁省博物馆藏
局部
2. 徐禹功
代表作：《雪中梅竹图》（墨笔，故宫博物院藏）
卷后杨补之题“徐禹功作”，余事莫考 。
南宋，朱惟德绘，：《江亭揽胜图》绢本设色，纵24厘米，横26厘米，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
3. 朱惟德
代表作：《江亭揽胜图》（团扇，辽宁省博物馆藏）
仅款识可辨，画史无传 。
李东《雪江卖鱼图》纵23.6cm、横25.2cm故宫博物院藏
4. 李东
代表作：《雪江卖鱼图》（小幅，故宫博物院藏）
知其“理宗时御街卖画”，里籍、生卒俱无 。
周季常林庭珪《五百罗汉图》局部
5. 周季常（民间佛画家）
代表作：《五百罗汉图》百幅（分藏美国波士顿、日本大德寺）
仅在宁波佛画作坊款记中出现，正史无传 。
胡直夫《布袋和尚图》日本京都野村博物馆藏
6. 胡直夫
代表作：《布袋和尚图》（日本永青文库藏）
宋元之际人，白描学李公麟，余皆湮没 。
武元直《赤壁图》（纵 50.8 厘米，横 136.4 厘米纳尔逊美术馆藏）
三、金代（附）“史无名”的北宋遗风画家
1. 武元直
代表作：《赤壁图》（纳尔逊美术馆藏）
金熙宗时进士，却“画史无传”，仅靠卷后赵秉文题诗定名 。
金李山《风雪杉松图》 79.2 cm x 29.7 cm，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2. 李山
代表作：《风雪松杉图》（故宫博物院藏）
大定间汾州节度使，与王庭筠父子游，而画史不录 。
赵霖《昭陵六骏图》纵27.4厘米，横444.9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3. 赵霖
代表作：《昭陵六骏图》（故宫博物院藏）
仅金内府藏印与卷后题跋可证其曾供奉秘书监 。
杨世昌《崆峒问道图》（故宫博物院藏）
4. 杨世昌
代表作：《崆峒问道图》（故宫博物院藏）
款识加金内府印，余事皆无考 。
米元辉-山水图-25.3×25.2
四、仅余“代号”的南宋佚名高手
- 徐熙本、杨后、朴庵、米元晖、王辉、释真慧、汪鸿薰
皆见画款或旧题，却无只字传记，生卒、里籍、交游全空白，作品多流散海外 。
这些人共同构成两宋画史“暗流”：没有帝王亲题、没有同代文士诗文揄扬，甚至无里籍可考，却因一两幅传世痕迹而被现代学者反复推敲。
他们提示我们：两宋画坛的繁荣，除了《宣和画谱》里的“明星”，更多是由这些无名或“只闻其名”的影子画家共同完成的。
北宋《宣和画谱》
第二部分：只有人名，不见作品
还有一批“只有人名，却找不到一张可靠传世作品”的影子画家。他们或仅见于《宣和画谱》《图绘宝鉴》等官私目录，或被同时代人笔记偶尔点名，但身后既无真迹可凭，又无生平可考，遂成“空壳名字”。
下面把目前能检索到的几位按“北宋—南宋”顺序列出，并附上仅存的点滴文字记录（若有轶事亦一并交代）。
《图画见闻志》《画史》《画继》《南宋院画录》
一、北宋“只留其名”的画手
1. 赵光辅
画目：仅《宣和画谱》卷四“道释门”列其名，注“工画道释人物，学吴生（道子）”，无作品留世，亦无生卒里籍〔据《宣和画谱》原文，今检索未得图〕。
2. 李得柔（一作李德柔）
画目：《宣和画谱》卷七“人物门”称其“工写貌，兼长道释”，无传世卷轴；宋人诗文、笔记俱未道及，故无轶事可述。
3. 贺六浑（或作贺六）
画目：仅米芾《画史》一句：“贺六浑画羊，颇质野。”后世目录因袭其名，但无作品存世；米芾亦未记其里籍、交游，故无下文。
4. 刘益
画目：《宣和画谱》卷九“山水门”列名，注“学李成”，却与同为“成派”而作品累累的郭熙、王诜不同，刘益无一件可信真迹流传，宋人题跋亦绝口不提。
元夏文彦《图绘宝鉴》
二、南宋“有录无画”之人
1. 马永忠
画目：周密《武林旧事·卷六》“画院待诏”条列其名，注“工人物”，但今日画目、公私收藏皆无马氏款印；宋元题跋亦无记载，故生平空白。
2. 朱光普
画目：《图绘宝鉴》卷四“绍兴画院”条：“朱光普，工山水”，然既无款识流传，南宋诗文亦未见称道，遂成空名。
3. 张训礼（一作张训）
画目：同书又称“张训礼，工界画楼阁”，但现存南宋宫苑、楼阁长卷（如《宫苑图》卷）皆归“佚名”，无法坐实张氏手笔；生平无考，亦无故事传世。
4. 王友益
画目：仅《绘事备考》记其为“淳熙画院祗候，专写花鸟”，无真迹，无诗文及同时代笔记佐证；画史研究一般将其列为“疑名”。
清王淑贤《绘事备考》
三、为何“仅存其名”
1. 身份低微：多为画院“学生”“祗候”甚至民间画工，官方簿籍登录其名，而无品级、封赠，正史不屑立传。
2. 作品材质易毁：民间或寺院壁画、灯障、夹纻漆画等难以保存；卷轴小品若款识被裁、被改款，则姓名随之湮灭。
3. 目录“增饰”：南宋坊贾或明清书贾为充卷帙，往往将口头流传之名写进画谱，本无真迹，遂成“纸面画家”。
南宋周密《武林旧事》
四、有没有传说轶事？
就现有检索结果看，上述诸人因缺乏作品与任何同时代诗文、笔记交叉印证，几乎找不到可叙的“故事”或“趣闻”。
两宋大量“只见其名”的画手，目前仍只是目录里的冰冷字符，等待将来出土壁画、或某件被裁改款识的佚名画作重新“验明正身”，才可能让他们真正“活”过来。
本文标题：影子画家知多少：两宋画史上的“有画无名”与“有名无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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