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匪闻（长篇连载481）江河不洗古今恨 天地能知忠义心

　　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故事中涉及人名、地名及故事情节，均与现实无关，请理性阅读

　　江河不洗古今恨 天地能知忠义心

　　韩飞怔怔地看着姚凤仙的背影，县领导对后边上台的几位官兵都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好半晌，韩飞才注意到人群里有人喊三哥，他举目望去，看到袁老三、郭子、伍子正在和他招手示意。韩飞举起那只独臂和他们打着招呼，他的目光搜寻一番后，没有发现韩娇，不知她为什么没有来。

　　其实他更想看到的是曹家人的身影，在他的内心里，始终觉得愧对曹凯，死心蹋地追随他多年，没少得到他的关照，最终却没能引导他做出正确选择，也没有能力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街上聚起这么多人，袁老三几人亲自前来迎接，说明自己回乡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人群里却看不到一个曹家的人，即便曹旋被捕入狱，李桂芝、赵翠娥、徐淑婉等人也应该出来和自己见上一面。李桂芝从中都县返回绥远时，和自己说过不计前嫌，要重归于好，看来只是她的权宜之计，韩飞想到这里，心头很不是滋味。

　　韩飞不知道的是，曹凯被处决后，李桂芝就上吊而亡，赵翠娥回了富合村，曹旋被押往龙关监狱服刑，徐淑婉在家中照料幼女，很少关注外边的动静。

　　欢迎仪式结束后，县领导将这些伤残官兵带至政府招待所，举办了欢迎宴会，待宴会结束，韩飞来到袁老三家中。

　　韩飞这才知道，原来妹妹刚刚产下一子，尚未满月，正在家中坐月子，所以才没能去街上迎接他。当他听说李桂芝自杀，曹旋被判处二十年徒刑时，呆在当场，随即泪水模糊了双眼，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得知徐淑婉为救曹旋，历尽艰难，为见乌兰巴尔思，挺着大肚子在蒙区政府门前蹲守，被她的执着和痴情所动，大加赞叹。

　　第二天早上，韩飞在袁老三的陪同下，带了些东西去看望了徐淑婉。出来后，从街上买了香烛纸钱，让袁老三套起马车，带他前往富合村，祭拜曹凯夫妇、铁蛋和二奎。

　　袁老三不知道几人的墓地所在，进村找了曹福，让曹福带他们前往祭拜。曹福见韩飞断了一臂，并没有多加询问，表现的也不是很热情，出于礼貌，带他们前去曹凯坟前祭拜了，又去到二奎和铁蛋坟前。

　　韩飞来到铁蛋坟前，见墓地左右两侧都有动过土的痕迹，便问曹福是怎么回事。曹福解释说，当年曹凯带着还乡团回来，为了给铁蛋报仇，将镇上烟馆的王掌柜和本村的柱子捉来，把他们以跪姿活埋在了铁蛋的坟前，外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自己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他们和家人来说都太过残酷，就将此事报告了政府，他们的家人在得到政府通知后，来到铁蛋坟前，挖出尸体，带走重新安葬去了。

　　韩飞听了，不由叹息一声， 曹凯犯下的杀戮实在太多了，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出于江湖义气，他是相处多年的大哥，理当来他坟前祭奠，若是出于公义，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人民的公敌，理应遭到唾弃。

　　袁老三听了，有些毛骨悚然，他虽然知道曹凯手段毒辣，但没想到却是如此残忍，竟连本村村民也不放过，就那么活生生给埋了。而他不知道的是柱子还是曹福的表外甥。

　　韩飞祭拜完后，没有多做逗留，别过曹福，连夜返回县城。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旧历年底，而徐淑婉却觉得岁月悠长，每天都在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曹旋快点出来，女儿快点长大。

　　曹旋被押往龙关监狱已有半年，徐淑婉一直都未能前往探视，由于中都县距离龙关县太过遥远，山高路阻，没有可达的交通工具，而小起凤也才几个月大，无法长途跋涉，她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思念，决定等孩子稍稍大些，再带她前去看望父亲。

　　不论有什么样的心愿，日子都得一天一天过，只要活着，就得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间烟火。

　　从小到大，徐淑婉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为填饱肚子而发愁，而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眼下正严重困扰着她。

　　徐淑婉刚坐完月子，身子虚弱，无法劳作，养家的重担就都落在了锥子娘身上。锥子娘为人勤谨，也心疼徐淑婉，任劳任怨照料她们母女，每天忙完家务，就去外边找活计，偶尔挣几个钱回来，就都拿去籴了米面。

　　方菲有方满堂照应，娘俩的生活倒是能过得去，她放心不下徐淑婉，隔三岔五就会带些食物过来。时间久了，徐淑婉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们母子，弟弟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一直这样下去，会对雅望的成长造成很大的影响。另外，这些财物是方满堂拿来接济女儿和外孙的，到头来却被自己受用了，这在情理上说不过去，自己也无法心安理得。

　　袁老三夫妇也经常前来看顾，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他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茶行的生意不景气，有时几天都不开张，只能吃老本。郭子、伍子成家后也都不再往茶行去了，各自想谋生的办法，留下袁老三自己守着茶行，他们要赡养老人，抚养两个孩子，生活压力巨大，徐淑婉不愿再拖累他们。

　　从忠义坊搬来的那些家具，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就连那几件心爱的衣服，也都换了口粮，现在真正是身无分文，家徒四壁，无隔夜余粮。

　　数九寒天，没钱买煤，屋里冷的像冰窖一样，起凤睡觉的时候，都得穿着棉衣，戴着棉帽，每天早上起来，靠近口鼻的衣物上都挂着白霜。

　　前些天，县被服厂招临时工，锥子娘去做了两天针线活，挣了两毛钱，从农村买回来一车羊粪砖，把炉子点着了，屋里才有了点热乎气。羊粪砖这东西火力小，不耐烧，用的很快，徐淑婉舍不得多用，只有每天晚上的时候，才点上一炉子，用以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年关将至，三人清锅冷灶，衣食无着，徐淑婉愁肠百转，不知该如何应对。

　　锥子娘看着愁容满面的徐淑婉，思忖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小姐，现在城里商行字号关门的太多，能开门的也都是在勉强维持，壮劳力都找不到糊口的营干，咱们妇道人家想找个活计更是难上加难啊，我琢磨着，咱们不能在这里硬撑着了，得另谋出路。”

　　徐淑婉疑惑地说道：“大姐，你的意思是？”

　　锥子娘说道：“咱们在城里没有稳定的收入，生活难以为继，我想着还不如回农村去种地，只要老天爷关照，就不会饿肚子。”

　　徐淑婉觉得锥子娘的话不无道理，城里没有可供耕种的土地，也找不到赖以生存的活计，没有收入，日子就过不下去，必须得另谋出路。

　　徐淑婉说道：“咱们没有土地，上哪儿种地去呢？”

　　锥子娘说道：“缸坊解散的那些伙计，回到老家后都分上了土地，他们现在的温饱都不成问题，我想着等过了年，回趟村里，让村委会给我分几亩地，有了这些地，咱们的吃饭问题就解决了。”

　　徐淑婉说道：“要是能分上土地，这倒也是个办法。”

　　锥子娘说道：“大小姐，起凤一天天大了，也容易带了，你和孩子在城里住着，我回到村里种地，等打下粮食就给大小姐送来，这样咱们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徐淑婉听了，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却成了别人的累赘，要拖累身边所有人来照顾自己。锥子娘都有信心养活一家人，自己岂能坐享其成？

　　徐淑婉说道：“大姐，你的想法是对的，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两个大活人，不能就这么困在这里，我赞同你的想法，等过了年，你且回老家看看，要是能分上些土地，咱们就回村里种地，我就不信，咱们养不活自己。”

　　锥子娘说道：“既然大小姐支持我，过完年我就回村里去张罗这事。”

　　二人这番话，就算把年后的打算定了下来，

　　徐淑婉在不断的自我调整中，迎来了一九五二的春节，虽然日子依旧清苦，但她的内心是安定的，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曹旋争取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受尽十月怀胎之苦，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这些都给了她积极面对生活的勇气。

　　徐淑婉是个懂知足，懂感恩的人，始终熟记着上私塾时先生教过的《不足歌》，“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觉得自己和曹旋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能再对生活有什么奢求，只要心中有爱，眼里有光，所经历的这些贫穷困苦都算不了什么。

　　徐淑婉三人的新年简单而祥和，没有喧嚣，没有打扰，日子恬淡闲适，就这样一直过了正月十五。锥子娘惦记回村种地的事，怕张罗晚了，影响今年的耕种，安顿好徐淑婉母女后，就回黄崖湾老家询问土地的事去了 。

　　锥子娘走后，租住的小屋里只剩下了徐淑婉母女，一下子冷清了很多，一种莫名的孤独涌上徐淑婉的心头，她知道，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走，没人能够替代，这样的孤独会伴随自己很久。

　　之前在为曹旋的事奔波时，一直担心失去自由的他受不了大牢里的孤独，现在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看似自由，实则内心早被思念禁锢。

　　岁月还很长，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依赖别人生活，更没有理由侵占锥子娘的劳动果实，自己必须走出心魔筑就得茧房，勇敢面对生活；必须掌握生存技能，自食其力，为孩子开辟一片能自由生长的天地。

　　徐淑婉想到了赵翠娥，她带着儿子回到富合村后，村里给她们娘俩分了房子，分了土地。自己嫁给了曹旋，就是曹家的人，他家所在的富合村理应接纳自己，分给自己土地，这是自己娘俩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谁都没有资格剥夺。

　　徐淑婉打定主意，决定等天气暖和些，便去富合村找曹福，让他帮助自己协调此事。

　　徐淑婉刚盘算好这事没几天，曹福上门了，他提着一篮子鸡蛋，步行六十余里，来看望徐淑婉娘俩。

　　徐淑婉很是感动，给曹福做了顿热气腾腾的晚饭，一边陪他吃着，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曹福也赞成徐淑婉的想法，说城里没有土地，一旦没有收入就只能等着饿肚子，而农村不一样，但凡种几亩地，养些家禽，就不至于挨饿受冻。既然徐淑婉有回村里生活的打算，自己就去和村委会沟通一下此事，看村里是什么意见。

　　曹福吃过晚饭，辞别徐淑婉，去城郊找了家车马大店歇宿，第二天一早就赶回村里去了。

　　过了正月，锥子娘从黄崖湾回来了，还背着半袋白面，一百多里的路程，她走了三天，累的几乎虚脱，刚迈进门槛，就将双手一松，任由背上的面袋自由落体，扶着墙往前迈出一步，就双腿一软，瘫坐在凳子上 。

　　大冷的天，锥子娘的头上却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这旅途的艰辛可想而知。

　　徐淑婉看那袋子里的面足足有三十斤，也不知道是她从街上买来的还是从老家背来的，赶紧扶她坐好，给她端来一杯热水。

　　锥子娘揉揉自己的肩膀，又揉揉双腿，喝下一口水，平稳下气息，才和徐淑婉说道：“大小姐，我走的这些天你和孩子都好吧？”

　　徐淑婉说道：“我们都好着呢，只是辛苦你了，大过年的跑了这么远的路。”

　　锥子娘虽然疲惫，精神状态却还不错，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说道：“这百十里地的路程，算不了什么，就我这身子骨还能跑个几年的。”

　　徐淑婉从洗脸架上取下毛巾，蘸了热水，递到锥子娘手里，让她擦擦额头的汗水，等她擦完，徐淑婉才问道：“土地的事问的怎么样了？村里能给分地吗？”

　　锥子娘脸上有了笑容，开心地说道：“能分，我去村委会找村干部的时候，乡里的干部正好也在，我说明情况后，人家当即就说，党推翻三座大山，就是为了解放人民群众，让劳苦大众都过上好日子，只要是本村的村民，都可以分得土地。”

　　徐淑婉说道：“就这么简单吗？”

　　锥子娘说道：“就这么简单，我也没看到村里哪三座大山被他们推倒了，只是把分给我的地都找到了。”

　　徐淑婉有些不可置信，顾不上和她解释三座大山的事，疑惑地问道：“这么几天就把地分到手里了？”

　　锥子娘说道：“他们答应完没几天，村干部就带我去了地里，勘察地界，丈量土地。” 她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白纸，递给徐淑婉继续说道：“人家还给了地契。”

　　徐淑婉接过来看了，说道：“大姐，这可不是地契，这是政府颁发的土地证，一共给你分了六亩地，这些地以后就是你家的了，可以自由耕种。”

　　锥子娘说道：“有了这六亩地，咱们仨的温饱可就解决了，等开春了我就回村里种地，等秋收完，我再带着粮食来城里伺候你们娘俩，慢慢儿的，咱们的日子就过起来了。”

　　徐淑婉的眼睛有些湿润，动情地说道：“姐，你处处想着我们娘俩，无怨无悔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锥子娘说道：“大小姐，你和二爷救了我们娘俩的命，又养活了我们这么多年，我怎么报答都不够。”

　　徐淑婉说道：“姐，这些天我也想好了，我就不再拖累你了，你回家好好种地，尽力给锥子攒些钱粮，等他过几年出来，还得帮衬着他成家立业。我带着起凤回富合村去，那里是二爷的老家，我得回去给他守住根，给孩子安个家，等我们把日子过红火了，他就回来了。”

　　锥子娘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小姐，你从小没干过农活，侍弄不了庄稼，你就安心在家带孩子，我种那些地肯定能把你们娘俩养活了。”

　　徐淑婉说道：“姐，你放心吧，我相信自己能把这些事做好，不懂的我可以问，不会的我可以学，我不能一直依赖你们过活。我已经决定了，让曹福回村里协调土地的事去了，要是他那边有了信，我就搬到村里去住。”

　　锥子娘说道：“二爷家的房产早都被没收了，回到村里哪还有落脚的地方？”

　　徐淑婉说道：“政府在没收我家房产的时候，还给小妈和雅望留了三间正房供他们居住。现在政府把曹家的产业和二爷的缸坊都没收了，家人没有容身之处，我想和政府申请一处房舍，供我们落脚，我琢磨着他们不会让我们流浪街头的。”

　　锥子娘说道：“大小姐，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会很辛苦的。”

　　徐淑婉苦笑道：“人这一辈子，没有哪些事是容易的。”

　　锥子娘难过地说道：“大小姐，你要是回了富合村，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我真舍不得你们。”

　　徐淑婉说道：“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可现实不允许啊，我们虽然是妇道人家，也都得为生计奔波。等农闲的时候你可以去看我，我也会带着起凤去黄崖湾看你的。”

　　锥子娘早忘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两行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徐淑婉也是一阵酸楚，将含泪的目光看向窗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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