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情仇 第十三章 发妻

　　王启明心里明镜似的——葛翠萍这是在立规矩，而爹妈和妹妹已经站在了她那边。

　　他面上不显，老老实实地把名下产业的账目和经营状况都交代了——

　　柳河源镇的玻璃纤维厂、劳保用品厂、县城里与张曙光合开的光明饭店、聚河源镇的粮食加工厂。唯独没提山货加工厂。

　　其实，早在成立劳保用品厂和山货加工厂时，他就已经盘算好了：

　　该给葛翠萍和妞妞的，一分不会少。

　　但田秋月那边，他也得留一份。

　　所以，对于葛翠萍的要求，他一点怨言都没有。毕竟，对葛翠萍，他始终心存愧疚。

　　葛翠萍全程没多问，但王启明知道——她不可能一无所知。

　　葛翠萍和自己的堂姐王秀芳关系可不一般，自己买那套俄罗斯风格的大房子，就是堂姐出面协调额。葛翠萍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葛翠萍不提，不代表她不知道。

　　葛翠萍不提，王启明也不说。

　　夜里，两人依旧亲密无间。葛翠萍的腰肢比往日更软，王启明的动作也比往日更温柔。事后，她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声音带着餍足的慵懒："启明，玻璃纤维厂和劳保用品厂效益这么好，往后就别往里头投钱了。"

　　王启明心头一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肩头："那你说，钱往哪儿投？"

　　"柳河源的水好啊，"葛翠萍仰起脸，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办个汽水厂，准能赚大钱。"

　　王启明呼吸一滞。

　　他盯着怀里这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又熟悉。月光下，葛翠萍的眼睛亮得惊人，让他恍惚间想起十年前那个站在村口柳树下等他的姑娘——那时候她的眼神也是这么亮，只是少了现在的精明，多了几分羞怯。

　　"启明，我知道你脑袋好使，但一定要好好对我闺女。"

　　岳父葛尚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是他结婚当天，老爷子把他拉到厢房里，粗糙的大手攥得他生疼："翠萍配得上你。"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家的客套话。现在才明白，老爷子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怕是早看出了什么。

　　"你这脑袋瓜子，"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指腹蹭到她鼻尖细密的汗珠，"比县里那些干部还灵光。"

　　葛翠萍咯咯地笑，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往他怀里钻了钻。王启明搂紧她，却感觉胸口压着块石头——她越是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他越是喘不过气。

　　办汽水厂确实是个好主意。他早就想过，柳河的水质清甜，做汽水再合适不过。只是没想到葛翠萍不仅想到了，连后续都盘算好了。

　　"你要是太忙，就让春梅去跑跑手续张罗张罗。"葛翠萍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根针似的扎进他耳朵里，"我看咱老妹可不是一般人儿。"

　　王启明心头一紧。春梅是他亲妹妹不假，智商也绝对够用，可这两年明显跟葛翠萍走得近。要是让她插手汽水厂的事。

　　"用不着她，我自己就行。"他赶紧接话，声音比想象中急了些。

　　葛翠萍没再说话，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王启明知道，她这是默许了。

　　窗外，柳河的水声隐约可闻。王启明盯着天花板，眼前浮现出汽水厂建起来后的光景——到时候再办个果汁加工厂，田秋月那个山货加工厂的扩张空间，可就要被挤压得所剩无几了。

　　想到田秋月，他胸口那块石头又沉了几分。

　　想到田秋月就想到田秋月天价彩礼的事儿。也想起了他给葛翠萍的彩礼的事儿。

　　当年红星村天价彩礼的榜首是田秋月，葛翠萍绝对是第二名。只不过后来剧情反转了。

　　葛尚武当时对王启明的要求很特别："彩礼必须得给，给多少看你心意。给一万不嫌多，给一百不嫌少。但有一条——用不着借债打肿脸充胖子。"

　　王启明家里那时也算有些积蓄。王凤山和赵云霞是真相中了葛翠萍，把三千块积蓄全都当做彩礼了。老两口私下说："葛翠萍远远不是这个价，咱们家占大便宜了。"

　　结果结婚那天，葛尚武当着全村人的面，把那三千块彩礼原封不动地塞给女儿做了压兜钱。王凤山夫妇特别感动，也特别佩服亲家的胸襟。一时间，"葛家父女的胸襟"成了红星村的美谈。

　　岳父葛尚武当年的话像记闷雷，时隔十年突然在他耳边炸响。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长辈的客套，现在才明白，这分明是一句带着锋芒的告诫——别和我闺女玩心眼儿。

　　葛尚武是什么人？当年公社最年轻的会计，能袖里吞金算账的人。他说出这话，指的绝不仅仅是女儿的容貌和品行。

　　他猛地意识到——葛翠萍正在和自己下一盘大棋。

　　从汽水厂到果汁加工厂，从让春梅介入汽水加工厂，甚至当年那场轰动全村的"天价彩礼"戏码.，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而他自己甚至可能都是这盘棋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葛翠萍熟睡的脸上投下一道柔光。王启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怀里的这个女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和这样的女人玩心眼儿，确实是愚蠢至极。

　　王启明望着葛翠萍熟睡的侧脸，月光如水，映得她眉目温润。

　　葛翠萍聪明吗？当然聪明。从汽水厂到果汁加工厂，她每一步都算得精准。但更难得的是，即便到了现在，这个精明的女人依然在对他掏心掏肺——她没提那套房子，也没动山货加工厂，分明是给他和田秋月留了活路。

　　王启明心里明白得很。

　　父母早把葛翠萍当亲闺女疼，妹妹春梅更是对她言听计从。要是真触了葛翠萍的底线，他在这个家里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妻子掖了掖被角。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无论如何，葛翠萍画的那条线，他绝对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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