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财神爷试心

　　　　苏州城里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街面两旁是些有些年头的铺子。

　　　　其中有一家“陈氏木玩铺”，门脸儿不大，黑漆招牌上的金字早已斑驳脱落，不仔细瞧，还真认不出上头写的啥。

　　　　这铺子可有些年头了，传到现在该是第四代。

　　　　如今的店主陈老汉，已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背也微驼了。

　　　　他每日清晨天蒙蒙亮便起身，第一件事不是生火做饭，而是用那块洗得发白的软布，轻轻擦拭铺子里那些蒙尘的木玩具。

　　　　“唉，老伙计们，委屈你们了。”陈老汉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

　　　　铺子里的木玩具确实精巧：有会翻跟斗的猴子，有翅膀能动的鸟儿，有雕花小马车，还有一排排穿着各色衣裳的小木人。

　　　　这些玩意儿都是陈老汉祖上几代人手把手传下来的手艺，件件都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可惜如今这世道，孩子们都喜欢那些叮当作响的铜铁玩意儿，谁还稀罕这些木头玩具？

　　　　铺子墙角结着蛛网，货架上的灰尘擦了又落，生意萧条得十天半月也难见一个客人上门。

　　　　陈老汉的儿子早年去了南洋谋生，一去便杳无音信；儿媳病逝得早，只留下一个孙子与他相依为命。

　　　　这孙子名叫来福，今年刚满十六，是个机灵孩子，就是性子有些急躁，总想着一步登天发大财，对家里这破败的祖业看不上眼。

　　　　“爷爷，咱家这铺子早该关门大吉了！您看看这满屋的破木头，谁要啊？隔壁张老板前天又来找我，说愿意出二十两银子盘下咱这铺面，我看不如...”

　　　　“闭嘴！”每当孙子提起这事，一向温和的陈老汉就会突然严厉起来，“这是祖上传下的基业，就是饿死，也不能在我手里断了香火！”

　　　　话虽这么说，可现实摆在眼前：米缸快见底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陈老汉长叹一声，走到柜台后，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木匣。打开木匣，里头是一尊半尺高的檀木财神像。

　　　　这财神像是陈家祖上请名匠雕刻的，财神爷面容慈祥，右手持如意，左手捧元宝，衣袂飘飘，神态逼真，散发着淡淡檀香。

　　　　陈老汉将财神像恭恭敬敬地供在案上，点燃三炷香，跪地叩拜：

　　　　“财神爷爷在上，弟子陈有福诚心叩拜。求您老人家保佑我家铺子重现往日风光，让祖传手艺不至于断送在我这不肖子孙手中...”

　　　　这习惯，陈老汉已坚持了整整十年。

　　　　无论刮风下雨，他每日必在辰时上香供奉，从未间断。

　　　　上完香，陈老汉照例搬把小竹椅坐在店门口，望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发呆。

　　　　偶尔有老街坊经过，打声招呼：“陈老哥，还在守着这铺子呢？”

　　　　“守着呗，祖上传下来的，总不能让它倒了。”陈老汉总是这样回答，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其实啊，三十年前的陈氏木玩铺可不是这般光景。那时的铺子，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

　　　　苏州城里的富贵人家，谁家孩子没有一两件陈家的木玩具？就连知府大人的小公子，也特地派人来订做过一套十二生肖的木雕。

　　　　可惜好景不长，陈老汉的父亲——当时的陈老板，在一次去外地采购木材的路上，遭遇山洪，连人带货都被冲走了。

　　　　家中顶梁柱突然倒塌，铺子的经营一落千丈。

　　　　陈老汉接手后，虽然竭尽全力，可手艺终究不及父亲精湛，加之世道变迁，铺子就这么一天天衰败下来。

　　　　这天傍晚，陈老汉正准备关门打烊，忽然门外来了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这老乞丐拄着根竹棍，满脸尘灰，一双破草鞋前头露脚趾后头露脚跟，站在门口颤巍巍地问：“老板，行行好，能给碗水喝吗？”

　　　　陈老汉本就心善，见老乞丐年纪与自己相仿，更是心生怜悯，忙道：“老哥快请进来坐，外头风大。”

　　　　他不但给老乞丐端来清水，还从里屋拿出两个早上剩下的馒头，一并递了过去：“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着填填肚子。”

　　　　老乞丐也不客气，接过馒头和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他却不急着走，反而在铺子里转悠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些木玩具。

　　　　“老哥这铺子，有些年头了吧？”老乞丐问。

　　　　“到我这儿，是第四代了。”陈老汉叹气道，“可惜啊，眼看就要关门大吉了。”

　　　　老乞丐点点头，随手拿起一个会翻跟斗的木猴子，端详片刻，忽然说：“这猴子的机关，做得不太灵光啊。”

　　　　陈老汉一愣：“老哥懂木工？”

　　　　老乞丐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年轻时学过些皮毛。”

　　　　说着，他从自己的破行囊中掏出几件简陋的工具，三下两下就把木猴子的机关拆开，调整了几下，再装回去时，那猴子翻起跟斗来竟灵活了许多。

　　　　陈老汉大吃一惊，知道遇上了高人，连忙拱手道：“没想到老哥有这般手艺，陈某眼拙了！”

　　　　老乞丐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环顾四周，又道：“我看你这铺子里积压的货不少，与其让它们蒙尘，不如让我帮你修整修整，也算报答一饭之恩。”

　　　　陈老汉正欲推辞，老乞丐却已自顾自地工作起来。

　　　　说也奇怪，那些经他手修整过的木玩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个个活灵活现，比原先不知精巧了多少倍。

　　　　就这样，老乞丐在铺子里住了下来。陈老汉给他收拾出一间厢房，每日虽无大鱼大肉，却也管吃管住，从无怠慢。

　　　　这老乞丐不但手艺精湛，见识也广，常给陈老汉讲些各地的风土人情。陈老汉本就寂寞，有这么个伴儿，倒也开心。

　　　　只有孙子来福对老乞丐颇为不满，常私下对爷爷抱怨：“咱家自己都揭不开锅了，还养个闲人！”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老乞丐突然对陈老汉说：“陈老弟，这些日子多谢款待。老朽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有一手木工活还拿得出手。

　　　　我看你这铺子里存货不少，但样式老旧，不如我们合作，我做些新式样的玩具，你负责售卖，所得利润，分我三成即可。”

　　　　陈老汉连连摆手：“老哥说哪里话，您帮我修整这些玩具，已是莫大恩情，若真能做出新样式，卖得的钱自然是对半分才是！”

　　　　老乞丐笑了笑，不再推辞。自此，他闭门不出，在厢房中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七日后，老乞丐拿出三件新作的木玩具：

　　　　一是能借助风力自行爬杆的彩漆木猴；

　　　　二是内置机关、能连续翻七个跟头的木偶人；

　　　　最绝的是第三个，一个雕工精美的木鸟，放入水中竟能自行游动，宛若活物。

　　　　陈老汉看得目瞪口呆，连声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果然，这些新奇木玩具一摆上柜台，立刻引起了过往行人的注意。

　　　　先是几个孩童被吸引进来，随后大人们也跟进来观看。

　　　　不出三日，陈家铺子有了新玩意儿的消息就传遍了半个苏州城。

　　　　渐渐地，铺子里开始有了客人。先是买一两件小玩具，后来富贵人家也派人来订做。

　　　　不出两个月，陈氏木玩铺竟起死回生，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陈老汉乐得合不拢嘴，对老乞丐更是敬重有加，不但将一半利润分给他，还特地为他置办新衣，改善饮食。

　　　　可老乞丐对钱财似乎并不上心，每次拿到分红，总是随手放在一旁，不久便不知所踪。

　　　　再说来福，见铺子生意好转，也不再提转让铺面的事，但他对老乞丐的态度却越发古怪。

　　　　有时深夜，陈老汉起夜，竟看见孙子趴在老乞丐窗外偷偷张望。

　　　　“来福，你这是做什么？”陈老汉厉声责问。

　　　　来福支支吾吾：“爷爷，您不觉得那老乞丐很奇怪吗？他那些木工手艺，绝非寻常匠人所有。我怀疑...他藏着什么秘方或宝贝...”

　　　　“胡说八道！”陈老汉怒道，“什么老乞丐，那是咱家恩人，你怎可如此猜疑？再让我发现你偷窥，定不轻饶！”

　　　　来福表面认错，心里却另有打算。

　　　　原来，他暗中观察多时，发现老乞丐每晚夜深人静时，总会从枕下取出一个小布袋，对着它喃喃自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藏回去。

　　　　来福断定，那布袋中定是老乞丐的木工秘方或什么值钱宝贝。

　　　　这一日，老乞丐说要出门访友，三天后才能回来。

　　　　他前脚刚走，来福后脚就溜进了他的房间。

　　　　经过一番翻找，果然在枕下找到了那个小布袋。

　　　　来福激动地打开布袋，却发现里面既无秘方，也无珠宝，只有一撮普通的木屑和一张发黄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几行小字：“财神散财，不散无义之人；富贵临门，不进无德之家。心存善念，自有天佑；常怀贪念，财去人空。”

　　　　来福大失所望，愤愤地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墙角：“装神弄鬼！”

　　　　三天后，老乞丐回来了。

　　　　他一进房间就察觉有人动过他的东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拾行装，然后向陈老汉辞行。

　　　　“老哥哥，这是为何？是来福得罪了您吗？”陈老汉急切地问。

　　　　老乞丐摇摇头：“不，是老朽该走了。这些日子多谢照顾。”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陈老汉，“这是我毕生木工心得，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陈老汉还要挽留，老乞丐却去意已决，背起行囊就出了门。

　　　　陈老汉追出门外，却已不见人影，仿佛这老乞丐从未出现过一般。

　　　　老乞丐走后，铺子的生意竟一落千丈，不出半月，又回到了从前门可罗雀的境况。

　　　　更奇的是，老乞丐留下的那本册子，上面的字迹一天天淡去，不到一个月，竟成了无字天书。

　　　　陈老汉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夜，他梦见老乞丐来到床前，笑呵呵地说：

　　　　“陈老弟，实不相瞒，我从天上来到凡间，奉旨察访人间善恶。你心地纯良，乐善好施，故助你一程。然你孙子贪心不足，若不改过，恐难承家业。”

　　　　陈老汉惊醒，忙唤来来福询问。

　　　　来福起初还抵赖，在爷爷再三逼问下，才承认偷看老乞丐物品的事。

　　　　“你、你这不肖子！”陈老汉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道，咱家这是错过了多大的福分啊！”

　　　　第二天一早，陈老汉照例给财神像上香，却发现财神像的面容竟与老乞丐有七分相似。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老乞丐，竟是财神爷化身下凡！

　　　　却说来福经历此事，也深受震动，终于幡然悔悟。他跪在财神像前发誓，定要改过自新，踏实做人。

　　　　自此，来福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好高骛远，而是静下心来跟随爷爷学习木工手艺。

　　　　他虽然不及老乞丐那般神通，却也肯下苦功，做出的玩具越来越精致。

　　　　一年后的财神节，陈老汉带着孙子，备齐香烛贡品，虔诚祭拜。

　　　　祭拜完毕，祖孙俩正准备关门，忽然门外来了一位客商模样的人，指名要订做一百件木玩具，说是要贩到南洋去。

　　　　这笔大单，让陈氏木玩铺又有了生机。

　　　　更奇的是，当晚陈老汉梦见老乞丐再次来访，这次他身穿锦袍，手持元宝，笑吟吟地说：“善心不改，福报自来。财神散财，就散你这样的人家。”

　　　　从此，陈氏木玩铺虽未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平稳经营。来福娶妻生子，将家业传承下去。而陈老汉活到耄耋之年，无疾而终。

　　本文标题：民间故事：财神爷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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