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惊梦（569）小儿女

　　这座新古典主义的房子建在英租界的一个体育场边上，从阳台上望去，可以看到一群穿着运动衣的小孩子在踢足球。嘟的一下子哨声响了，孩子们顿时生龙活虎起来，拿着咖啡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赛事，穿着晨衣的乐亨这早餐吃的有滋有味。

　　1

　　嗨。薇薇安，你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我觉得每个人对床品的要求不同，我喜欢硬一点的，这家人的床太软了！

　　我给你准备了早餐，我记得你喜欢吃煮蛋是吗？

　　不，我喜欢吃煎鸡蛋，以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面对乐亨为她推过来的小蛋杯，薇薇安拿起小银匙，当的一下，把蛋壳敲破了。从里面崴出了黄黄的蛋液，把蛋液抹在面包片上，随后撇了撇嘴说道：

　　那是你阿爸的习惯，是他的吃法，我和他在一起，也不得不随了他，实际上我不喜欢吃这么稀的鸡蛋。

　　其实那也不是我阿爸的习惯，是我阿妈的习惯，你知道吗？我阿妈家里有个大堂姐。嗯，她基本上可以算是中国第一代留学生了，我阿妈对那位堂姐崇拜的不得了，人家的一招一式她都给学来了，再后来呢？把这个习惯传染给我阿爸了。

　　呵呵呵。薇薇安听了笑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其实你阿妈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你阿爸，对不对？

　　嗯。的确是。他们是一对怨偶，不过也在一起纠缠了好多年。我阿妈总说她第一次看到我阿爸的时候，就突然发了一种怜悯之心，她说没见过那种男生穿的非常寒酸，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力量。

　　那时候你阿爸就戴眼镜吗？

　　不。不是的，他相亲那天不戴。故意的。小心机。

　　呵呵呵。如今，这话题里的二位已经是一辈古人了，他们的故事，似乎随着发黄的日历都慢慢的掀过去了，虽然陈焕章刚走了一个月，但在关文娴的心目中，他好像已经逝世了百年。乱世里呀，一天就是一年！

　　2

　　早餐的环境很轻松，乐亨虽然那么懒，但是也不习惯睡懒觉，他每天都迎着朝阳起床，然后积极的去玩乐，至于薇薇安亦是如此，虽然当下是在被通缉情态，但是似乎她更勤勉了。早上起来。一杯温柠檬水，再配上一勺热橄榄油。然后做柔软操，哎，原地兔子蹦蹦跳外加腹部操。做完了这些之后就去洗手间，

　　随着哗啦啦的马桶水冲完之后，精神抖擞的来到镜子前，用冰冷的水洗脸，然后再拍打一通，再用热水，洗完了之后还要敷，敷完了再涂明油和化妆品。整整一套密斯佛陀的化妆品，小男生早给她准备好了。嗯。随他爹。对付女人的小心机呀！

　　早晨穿好衣服，收拾好发型，二小姐就去赴乐亨的早餐会了。

　　耗子哥哥此时还在昏睡呢，毕竟他的事情比较忙，昨天晚上黑猴又来找他来了，哥哥就是这样，永远也离不开女人，即便是在这个藏身的地点，依然甩不掉尾巴，气的二小姐至蹦。不过耗子黑猴这一对儿情侣指天跺地的发誓。尤其是洪宝仪千保证万保证，说绝不会把小姑子的行踪泄露出去，她说自己已经是这个家的人了，你们就信任我吧

　　信不信任的？反正也招来了，瞪上一个白眼，索性不管他们了，于是这对小鸳鸯就找个地儿没羞没臊的翻滚起来。这一大清早是找不到他们的，所以这会儿小圆桌边只坐着乐亨和他的薇薇姐！

　　3

　　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倒是可以谈些轻松的话题。乐亨一边切着香肠，一边说，你知道吗？薇薇姐，我阿妈最初是不喜欢你的。

　　当然知道了，像我这种趋炎附势，利用任何机会都在你阿爸面前献殷勤的女人。哪个太太喜欢呀？

　　呵呵呵。薇姐姐，你真坦诚。

　　抱一个。放下黄油刀，薇薇安伸出天鹅颈，

　　两个漂亮的男女来了个法式铁面。谁说两只刺猬不能拥抱？只要是面对面心贴心，他们照样可以坐在一起享受亲密话题！

　　不过。我爸爸是真迷你！你知道吗？他在没遇到你之前都没谈过恋爱。除了泄欲就是繁殖。啧啧啧。那个咸鱼佬粗俗得很。

　　天呐！太可怕了！

　　这一男一女像两个爱八卦的法国人在那里就这个隐匿的问题展开了讨论。

　　是他自己说的。他这辈子很自负。从来没有迷过女人，但是遇到你，他慌乱了。不过，你也真有过人之处。我记得有一次你去我家和我阿妈他们打牌，你知道吗？那回我阿爸突然提前回来是故意的，他之前打过电话，问家里的管事，谁在呢？管事无意中说出了你的名字，弄得阿爸八百里加急，就跑来了。他是从天津跑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有一次我们在弹琴唱歌的时候，你阿爸突然闯进来了。

　　对，就是那次，然后他一来你就不唱了，也不说话了。于是，我阿爸就问你，为什么五奶奶就拘束了，是不是我不该出现呀？

　　结果呢，你张嘴就来了一句，的确是啊，当着专员，我比较紧张，所以歌也唱不好了。我阿爸问，你为什么见了我紧张？难不成你没见过当官的人？

　　你说，陈专员像您这样气质，很像我们以前的那个校长，所以我就有些犯怵了，我上学的时候并不是个好学生，一回因为逃课出去看电影，差点被开除。所以校长给我留下了很可怕的印象……

　　薇薇姐，我当时在边上就佩服你。不得不说，你太会拍马屁了呀！你对老男人的心怎么能摸的那么透呢？我爸这辈子除了当官之外，就想当个校长，他总说他是个读书人，他的这些学问，不去做一个大学的校长，太可惜了。你真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一点。

　　呵呵呵，那不是聪明，那是用功。我搜集了你父亲所有的简报，他喜欢做校长，这事，是我从一个专访里看到的。

　　切。乐亨歪了一下脑袋，故意的出了口长气，随后他喃喃道：

　　正因为这世上有像你们这样的女人，总出现在我阿爸身边，所以像我阿妈这种人，焉能不输啊？

　　呵呵。乐亨，不开玩笑。问你一个。那你喜欢哪种女人？如果你要是找太太，你想找哪种人？

　　我喜欢像三姨那样的人。三姨既不像我阿妈那么软弱，也不像你那么精明，她是个理想主义者，活得非常洒脱。而且，说到这儿，乐亨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也简单，和三姨在一起，我觉得特别放松。我喜欢她欺负我。

　　的确，我也喜欢文萃，虽然她蛮横，也厉害，但是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觉得又舒服，又开心，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啊，就属文萃是个开心果，只要她在家里，你就听吧，我们笑声不断呢！

　　说到这里，文娴端着咖啡杯突然静止了。

　　她凝视着对面的操场，过了好一会才叹息道：

　　唉，我们那个充满了欢笑的北平胡同里的家呀，如今也再也回不去了，估计过不了百日，我就要启程了。这一走，山高水远，再回来，又不知何年了！

　　薇薇姐，你又为何要等到百日之后呢？现在你手头的钱也差不多了，更何况你如今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里，如果再往后拖，会不会？

　　4

　　其实这话乐亨昨天晚上就想说，但是不知为何，昨天薇薇安的状态很异常，她那眼睛里充满了母狼一般的光，仿佛被什么女巫附上了身，时而冷笑，时而高声，甚至于吃着吃着饭，她端起了酒杯，唱上了一曲，荒山泪：

　　你害得我一家人死亡殆尽，你害得我苦命女无处存身……

　　看着眼前这副情景，坐在旁边的乐亨跟耗子哥哥谁也没敢阻拦，只是任由二小姐在那里宣泄着，大家琢磨一场大灾。对于薇薇安来说，太沉重了，她可能还没醒过神来呢，让她慢慢的调整一下吧。也许第二天早晨醒来，她会把之前的决定全都推翻。

　　但是很显然那些话都不是说着玩的。薇薇安此时就坐在这里，情绪也不像昨天那么亢奋了，可那份决定，那份坚持依然没变。

　　薇薇姐，你拿什么翻本啊？你手里没有牌了？再和赫承树斗下去，很明显，赔的概率很大呀！别的不说。你现在从这幢楼里出去，一走到马路上就会被他的人抓起来，这，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呀！

　　我知道。薇薇安正色的回答，说到这里，她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把手伸了过去，放在小男生的手腕上！

　　其实我也想放弃报仇，就在这里踏踏实实的等那批棉花交割完，把钱收上来，打到我的海外账户里，然后就这么离开天津！但是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就不是关文娴了，我这个人有个信条，该我挣的钱，我必须1分不少的把它挣到手。但是欠我命的人，我也必须追讨到底，绝不罢休。

　　我父亲的死，直接的凶手就是赫承树，他要不派人到家里去抓我爸，那到现在为止，我爸还能含饴弄孙呢。你知道吗。爸爸是死在我家人眼前的。小艺告诉我，他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发病了，他心脏非常疼，捂着胸口，妈妈在一边跪着哀求他们，可那帮人依然不放手，把爸爸绑到了车上。这一幕在我睡梦里梦见过好多回。这个仇我必须得报。否则我下半生都睡不安宁。

　　与此同时，我有一个今生的挚爱，我们两个人曾经在一起做过七天的夫妻，这时间虽然短，但这段情对我来说是至真至纯的。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了，而在这期间，我们诞育的那个爱情的结晶，那个小生命，也是赫家人用计给我下药打下来的。这是两条人命，我让他们还一条总不算多吧！

　　那你有办法吗？小男生真替这位姐姐捏一把汗呀！

　　当然有，上天有上天的翅膀，下地有下地的梯子！

　　赫承树对我的通缉，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是我藏匿好行踪，我敢说，不出两个月，外边就有变局，至于我跟赫家算账那事，呵呵，不用我亲自出面，自然有人帮我在外面跑动，下闲棋烧冷灶，那根钉子，我早就埋好了，过几天，那个人，就会来找我报道的。

　　可惜这一步一步的计划中有一环失算了，说到这里，薇薇安抬起头，望着远方，那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

　　五奶奶这副样子落在乐亨眼里，他能明白。是啊，三儿现在落在他们手里了，也不知道这头小猪生活的怎么样，开心不开心，害怕不害怕？

　　5

　　这房子是那个苏格兰洋人委托你卖的？

　　如果早饭上午的时候阳光很好，乐亨带着薇薇安在建筑里走来走去，这是个挺大的房子，上下四层。三层地上一层地下室。中间高高的穹顶，四周的环型窗子让阳光泼泼洒洒的照了进来。一楼的后门处，还有一个挺长的走廊，通往另外一边的玻璃花房里。英国人是下雨下怕了。就喜欢这种温室。来到远东之后，依然不忘他们的玻璃房子，花房里种了很多热带的花草，一棵大大的香蕉树，好像长了很多年，据说那英国人临走的时候感叹的拍了很多照片，这棵香蕉树是他从爪哇岛移栽过来的，已经历经30年了。估计是依依不舍。不过，他说他得走了，在中国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抗战之后，国民政府收回了天津所有的租借，又经历了三年的交接期，总算是把这帮子海盗送回老家了。当然，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的，不过他们依然很舍不得这里。

　　最近的行情不好。弯腰摘下一朵虞美人。乐亨把那红色的小花簪在了薇薇安的发卡上，随后继续说：

　　其实如果要是放在平时年景，他这幢房子，我兴许就买下了。我挺喜欢的。

　　乐亨现在已经财大气粗了，又有了英侨身份，所以说起话来，于云淡风轻之中还显示出了一股子实力，这让薇薇安对他刮目相看！

　　五奶奶不禁在心里暗想，赶明儿试探试探这家伙，如果他对三儿是诚心一片，那他真是妹妹的良配之人，起码比老五强。老五嘛，干个守业守家的买卖还凑合，但真正遇到大事，他指不上。不是心慌，就是气短，反正一点决断都没有。往后的日子，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变数都很多，像三妹那种人，要想过安生日子，的确需要眼前这个举重若轻的小男生。不得不说脑子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后天补不了，就凭自家小猪的那点智商，跟着老五加一块也不够使。何况老五也不是个省心的人，他一直钟情那个叫小玉的丫头，要不是他哥哥横刀夺爱，这家伙估计早和人家拜堂了。哼。何必要一个心里揣着别的女人的丈夫呢？

　　这么一想，眼前的乐亨越发英俊了，那张洁白的小脸，从侧面看来很有棱角。那背着手挺着胸，能掌控全局的气质，真像一位故人呀！

　　6

　　薇薇姐，我带你去地下室看看。

　　地下室在哪？

　　就在这个玻璃花房里。乐亨一伸手，把铺在藤椅前边的一个厚厚的毡子地毯给掀开了。呀。地上凛然露出了一个铸铁的方盖子，紧接着乐亨朝着旁边的砖墙上一踩，踩在一个水龙头上，哗啦啦，水没有流出来，但是地上的铁盖子倒是魔术般打开了。一排像轮船上那么陡的铁台阶，就出现在眼前……

　　你知道吗？这房子也是我阿妈投资承建的，我阿妈这人有个习惯，或者是说，我们南方人都是这样。以前跑海盗了，跑兵灾了，总是不太平。反正无论住到哪儿，我们都给自己安好几个出口。走，我下去带你看看……

　　乐亨扶着薇薇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这个地下通道似乎就先进的多了，里面还安了电灯。所走的这一段路，很显然也是有人打扫的。悠悠长长的走道，昏黄的灯光，拱形的砖墙，经过了几分钟的溜达，前面隐约的看到了一些东西。排成一排一排的。哦。那是葡萄酒，密密麻麻的瓶子用黑铸铁的架子排在走廊两边，难怪那个老英国人不肯离去，就冲这些酒，这些贮藏在天津房子地下的琼浆玉液，那个苏格兰人也会万分想念的。

　　那个老洋人，怎么不把这些酒带回英国去？

　　薇薇安奇怪地问，

　　英国战后的进关税很高，这点东西还不够交税的。再者说，他们在汉普顿的老家被炸了。听他说，他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盖大宅了，毕竟年龄在那摆着呢，也不适合住乡下了。回国他要去住公寓，就像你们在丽思的那种房子，哪里放得下酒？

　　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想想也是，人世间这漂泊的旅程啊，随时都得扔下行李。这番话让五奶奶心里也沉甸甸的，她也舍不得大魔王为她建造的那幢白城堡啊！就在她随身带着的那个皮夹里，还藏着一张照片呢。她和大魔王坐在一楼的落地大长窗前。老爸爸的腿上放着小小的乐威。

　　7

　　两个人说着说着已经开始上楼了，转来转去，他们居然从一个镶着黑胡桃壁板的走廊里钻了出来，等再回身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张巨大的油画，挂在墙上，他们等于是从画里钻出来的，扑通一下小男生跳了出来，紧接着是薇薇安，随后那张画又被推回了原位。

　　有趣吧！

　　真有趣！我也喜欢这大房子，你知道吗？乐亨，我就喜欢那种宏大的庄园，后面有宽阔的土地，前面是一片树林，还有巨大的草坪，山峦叠嶂，小溪潺潺，我的家越大越好，最好占地1万公顷。

　　呵呵呵，你就是我眼前的郝思佳，薇薇姐就像是乱世佳人里的那个郝思佳，既野心勃勃，又勇担责任。既深情款款，又恋爱随便。薇薇安呀，你就是一个矛盾体。不过很有趣。乐亨说到这儿，耸了耸肩：我们中国的女人，聪明的很多，漂亮的也很多，当然遵守清规戒律，道德高尚的亦是更多。不过像你这样有趣的倒是不多。想来，这也是我阿爸迷恋你的原因吧！

　　8

　　到了周末的晚上，林黛香来了。这个小脚老太太是如何被耗子哥哥和乐亨从地道里钻进去，然后拉开那面大镜子，推开了一大堆破被褥，继而连滚带爬把人拽进老鼠洞，又安全运到薇薇安面前，这就不用说了。里面自然有很多曲折，但是跟老鼠搬家一样，舍命不舍财的老太太，足足收拾了三个大箱子，她拐着一双小脚，怀里死抱着一个螺钿八宝盒不撒手，见了二孙女之后，咣当一下，便双腿无力堆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她喘着气，浑身酸软的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耗子把她背上去的。

　　这都是你的首饰头面呀，观音菩萨玛丽亚呀，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些东西丢起来容易，再置，可就难了。想想也是，这些金银珠宝拆带钩环都是那般老中青各类男人供奉来的。五奶奶这座庙的香火一直很盛，所以各类贡品也不少，精中选精

　　林黛香一直帮她保存。院中人最看重这些，比眼珠子还当心呢。奶奶把细软分成了三部分，王爹带走一部分，现在银行里还搁着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就在这儿，用她的话说，这是后半辈子的棺材本呀！就得死死的抱着，不能撒手啊！

　　等到第二天再吃晚饭的时候，餐桌边的人就多了。黑猴已经被关耗子打发出去，不知派了个什么任务，反正恋恋不舍的走了，而剩下来的呢，就是新八仙计划里的那几个人了。本来也算是个小聚义。但是大家凑在一起都唉声叹气的，因为他们的大宝贝关文萃没有被抱出来，一想到那小猪，谁也吃不下饭了。尤其是林黛香，少不得又抹了眼泪。还是五奶奶劝她，算了算了，只等明天了，明天我的人回来之后，我再问问三儿现在怎么样？

　　我的人，是谁？

　　乐亨听了摸不到头脑。便把疑惑的眼神投向了五奶奶，但此时在关文娴的脸上，只有那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憧憬，瞧这意思，她是满怀期待呢！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第二天，五奶奶还真开坛做法，把她的白鸽给招回来了！

　　一个挺精干的小伙子。穿着学生装，身上背着个斜挎的像电工学徒的那种牛皮大包，脚下一双半旧皮鞋，在黑猴小姐的带领之下，他从后门悄悄的来到了这幢房子里。一见这人进院子，老奶奶觉得奇怪了，怎么没印象啊？他是谁呀？

　　此时，趴在窗台那看见来客的五奶奶，才揭开谜底，她转过头对林黛香说：这是我王爹撒下的钉子。

　　老奶奶还是没转过闷来，想想也对，林黛香是跟着老保干遥子的，而王爹是跟着五奶奶的姥爷打闷棍的。俩人属于两个行业，互相之间黑话不通。

　　五奶奶还得出来翻译一通：

　　奶奶，你记得前两年，我让王爹到北平赫府周围转转，去泡个大酒缸小茶馆什么的，在那儿遇到了赫家的厨子，老牛。

　　记得记得。那老牛挺顶使的。他们府里的好多事儿。你不都是通过厨子老牛才知道的吗？

　　这厨子老牛有个儿子，就是这孩子。叫小牛。小牛上过中学，认识一些洋字码，还被赫老二送到六国饭店。当过一年半的学徒，他会做一些西式简餐。所以不甘心存身在府里，一直想出来单干。开个小西餐店。这小牛是跟赫府里四姨奶奶赵心茉屋里的丫头小雨，这两个人是一对！

　　丫头，小雨。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个子一般，长脸，挺刷利的那个。

　　林带香听到这儿一拍大腿对上茬了，想当初她去“三不管”，里找那个自己的师傅老娘要堕胎药，给赵心茉夹在饭里，要成全魏将军跟四姨奶奶配鸳鸯。后来的事，林黛香是不肯出面的，好像都是魏元佑在前面走动，而真正下手的不就是小雨吗？

　　这还真是个熟人呀。哎那小雨后来怎么样了？

　　哼，小雨后来的下场不怎么好。姓魏的心黑手狠，反过头来把她给做了。

　　啊，真的呀，小。小雨。这人就让人给灭口了。

　　那帮丘巴，什么不敢干。留着小雨，这个秘密就保不住，万一哪天四姨奶奶知道了真相。是老魏打了她肚子里那赫老二的孩子，在恨上了老魏，所以。干脆！可自打小雨没了之后，这小牛就跟丢了魂一般，后来他在估衣铺里看到了小雨的鞋，这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这就算是没了，反正因为这事他恨毒了赫老二！

　　他觉得一定是赫老二把小雨给杀了。因为小雨跟他说过，如果自己出了事，八成是二老爷干的。这话说了没多久，小雨人就没了，这些事，也是我王爹跟老牛打听来的。再往后呢，他就下了钩子，把小牛勾出来了，这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

　　反正甭管怎么说，七拐八拐，到最后小牛这只鸽子扑啦啦的，飞到了五奶奶面前！

　　9

　　五奶奶，我王大爷临走的时候撂下话了，说如果有一天大酒缸的老板要是给我带话，告诉我，我们原来的老师找，就按照那个号码头打过去。还别说，打过去之后接电话的就是咱家姑太太，她一招呼我，托了个借口，这不，我就来天津了。

　　他所说的姑太太就是黑猴洪宝仪，看来洪宝仪这孩子脑子也不错，关耗子给她下了个命令，让她打电话去北平那个聚仙居大酒缸，让掌柜的带话给小牛，你把这人给我接应上。看来老关家这打闷棍套白狼的本事，已然深入基因了，就连新入关家班的成员，也耳濡目染，有样学样，这不，耗子媳妇现在也变得神头鬼脸活灵活现了。

　　小牛这一来，先朝着五奶奶鞠了个躬，然后就站在那恭恭敬敬的禀报到。这会儿，关文娴当然得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了，一伸手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

　　你坐，坐这慢慢说，到家了。咱就不着急了。这一路上还顺利吧，车上乱不乱？吃没吃饭？先喝点水吧，这是天津西餐店里最新风味的蜂蜜橙子茶，你尝一口如何？

　　嗯，挺好的，挺香的。

　　小牛在如此美艳的妇人面前，自然不善言辞了。不过薇薇安的话题也很亲民。

　　别小看这道蜂蜜茶。这可是做西餐店的第一招牌，客人刚一来，这碗茶是很重要的，你以后若是开了店，在这方面可得下功夫。

　　开店！这对小牛来说就是个梦想，他一直想成为一个西餐店的小掌柜，而这个梦想靠踏踏实实在府里当差，可实现不了，赫府里只能让你不饿死，吃饱穿暖，但条件是辈辈给他家扛活。对此，小牛是不认同的，他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水，然后又抹了一把嘴唇，说正经事了。

　　本来我按月，也是要到天津这来的采购的，买奶酪，蜂糖，还有一些外国调料，备着府上做西餐用。这回我跟他们说提前几天来，要多买点，我说怕过一段时间外面乱。何管家也没说什么，就准假了，这不我就过来了……

　　好，你这孩子一看脑子就灵透，难怪我王爹说，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将来也是个办大事儿的能人。哎我问你，你看到我妹妹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三小姐。她已经跟我们大少爷回北平府里了。

　　啊，是吗？

　　快说说，我们三儿怎么样啊？

　　这会儿五奶奶还正襟危坐呢，打旁边屏风后面就窜出来小脚林黛香了。她这是头一回呀，偷听了半辈子的老花魁，这是头一遭沉不住气了。赶紧就急火火的晃着身子，张嘴问上了：三儿怎么样啊？ 她在你们那过的顺当不顺当啊？有没有人欺负她呀？

　　今年冬近日，家事尚可好，儿女偎热炕，日日吃梨膏。

　　本文标题：民国南柯惊梦（569）小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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