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坊间瓦匠与怪宅

　　要说清水镇上那点破事儿，谁能不提王三泥？这人呐，手艺确实有两把刷子，砌墙盖房，一手青瓦铺得齐整得像撑了导弹，还结实到家，可惜脑子也跟着死抠，认死理那劲头让人看了都直翻白眼。平日里东家只要多啰嗦两句，他就跟翻脸小媳妇似的，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村里对他也是两头风，一边叫好手艺值钱，一边念叨就怄这倔性，一辈子打着光棍守着祖屋，看着都让人心酸。

　　有一天牛二，不算个什么正经人物，脸皮厚吃个够，小把戏成天玩不够，凑过来一副鬼精样：三泥哥，有肥活！胡家老太太非要住回南城外荒院，愿出三倍工钱整修那破宅子。消息传得飞快，都知道那院子早年间死人，眉头一皱“鬼宅”就蹦嘴上了。牛二话说得又花又跳，“别犹豫了，赚大钱的机会来了，镇上就你干得了！”三泥烟杆一磕，脸色一拉，活计少米缸见底，只差给自己跪了：“成，这活接了！”

　　第一天上工，场面烂到家，门吱哑乱响像有鬼在唱歌，院草齐天高，井里幽深阴森，刷一身鸡皮疙瘩。三泥虽怄心，拍口唾沫不管这些邪门歪道，家伙一抡就是干。但说来也怪，每到堆墙时，那院子老槐树顶上的乌鸦，就跟商量好了一样集体呱呱，闹得人一肚子火气。

　　两天下来毫无异样，到了第三天，刚掀开堂屋烂瓦，手指头钻心一疼，大蝎子瓜子般扎了，肿得像馒头。他骂骂咧咧凑合治疗，心里早已经绷了弦。晚上睡觉梦见个白衣女人，背影站在老井边，哭得让人心碎，走近一看连人影都跳井消失，吓得一身冷汗直拍床。连续几场怪梦下来，怕是不干点啥就要被这宅子戏耍得发疯。他悄悄捎点纸钱，在井边烧，说些讨好鬼魂的话，求“别为难苦命的人”。有意思，这一夜竟再没梦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心里直嘬凉气。

　　快修完了，又碰怪事。清理烟囱积灰时，从松动砖后头摸出个油布包裹的牛角尺，一身凉意直窜背脊。这玩意儿古里古怪，刻度密密麻麻，像是祖上玩剩的高端货，捏在手里比普通尺子沉得多。他这人不是傻大胆，犹豫两下想干脆揣兜里，不露声色。毕竟遇见离奇的东西，谁知道交出去后是不是更闹心？

　　返家后，细研究那把尺子，结果越看越离谱：量同一堵墙，总是比习惯尺子多出来那些肉眼难辨的毫厘。他直嘬牙花子，做瓦匠一辈子最怕这样，尺寸就是命根子。越量越不爽，跟仇人似的改天换地，用所有尺子一通比。老辈传说“宽尺”，说用一丝余地做出来的房子穿风过雨不倒，说不定这就是那玩意儿。真是讽刺，王三泥越琢磨越糊涂，心里像猫抓，既想扔掉又担心惹祸。

　　转眼老宅修好了，胡家老太太安生入住，身体精神都好得不像话，胡商人高高兴兴给了重谢。王三泥呢？这次名声一炮而红，可自个儿却天天对着那牛角尺犯憷，像偷了谁家的宝贝似的总怕被查。他没自己的主意，问了镇外清风观里的老头道士。老道士把玩牛角尺半天，意味深长，一脸看破不说破那种：“你这尺子不是寻常玩意，是‘鲁班尺’，镇宅用的，能聚福挡灾。本来是给胡家结安宁，你拿出来又没贪心，还修了房算是做了善事，冥冥中有了因果。”

　　道士还说了，尺子不能私藏，归谁都不能自卖自夸，要放上堂屋大梁，才保住胡宅。王三泥听得直打哆嗦，赶紧找胡商人照办，亲自上梁把尺子安好。从此这“鬼宅”消停了，再无妖异。胡家发财发福，感激这位瓦匠，出手更大方。奇怪的是从此王三泥手艺也拔高，普通尺子怎么用都稳，盖的房子住得不得了，每天人们抢着找他做活，把老宅子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在铺子里背后嚼舌，说什么王三泥碰了仙缘，得了祖师爷指点。其实他自己心里门儿清，就是一趟离奇忙活，教会了到底怎么做人：像盖房一样得留余地，心里存敬畏，干活凭本分，日子才能稳稳当当。至于那些鬼魂神尺是真是假，谁敢说懂？这世界盖房多，留底线才是硬道理，活计里藏福气，有时候糊涂点，比啥都明白强。你要说神神叨叨那等事，其实大多数都是七嘴八舌吹出来的，有本事你就去那院子住个十天半月，看你还有没有胆儿翻脸闹腾？

　　说到底，这事算啥大不了？镇上老百姓多的是盼安生盼发福，对这些神奇讲法早看得透彻许多。手艺好不好不是吹出来的，做人留下余地才是真规矩。碰上奇物别胡乱戏耍，别贪，别想一步登天，贪心涌起来，祸端跟着跪了。悲喜一场，全靠心里那把自知之尺撑着，谁敢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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